2019年，家住河南新密的魏老汉，收到一封境外来信。

　　

手拿信件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，魏老汉控制着哆哆嗦嗦的手，慢慢地拆开信封，从里边掉出来一张被揉捏得皱皱巴巴的白纸，纸上只有潦潦草草的一个字：悔！

　　

魏老汉脸色铁青，他失神地盯着这个字足足有半分钟，突然大叫一声“我的儿啊”，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，昏了过去。

　　

　　

01

　　

魏老汉收到的海外来信，是他唯一的儿子魏巍从日本寄来的。

　　

魏巍2003年在日本福冈入狱，到2019年已经是第16个年头。隔着大海，魏老汉等啊盼啊，希望命运能有转机，不曾想等来的只是儿子的一个“悔”字。

　　

魏老汉本来住在新密农村，改革开放后，靠着头脑灵活，又勤劳恳吃苦，有了一个自己的小食品加工厂。

　　

为了让儿女接受更好的教育，魏老汉在城里买了房子，早早地就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送去城里读书。

　　

他的儿子魏巍是家里的老小，出生在1979年，上边有两个姐姐。

　　

因为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，魏巍从小就被家里人呵护备至，这使得他依赖性强，胆儿小，不爱说话。

　　

　　

魏老汉两口子一心扑在自己小工厂的经营上，根本没有时间过问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。

　　

魏巍虽然性格内向，但是很听话，生活上由两个姐姐管着，学习的事情也不用父母操心，从小学到高中，他几乎每年都会拿回家里一张三好学生奖状。

　　

魏巍听话，不惹事，魏老汉夫妇也就很少过问儿子的事情。

　　

不料想，高考的时候，成绩不错的魏巍却落榜了。

　　

家里人想让他再复读一年，魏巍不同意。魏老汉舍不得为难儿子，也只得作罢。

　　

高中毕业后魏巍无所事事，除了睡觉，就是打游戏。

　　

魏老汉两口子心疼儿子，不舍得让他受委屈，就合计着让他再玩两年，以后找个对象，成个家，接手自己的小工厂。

　　

正在魏老汉决定让儿子再玩儿两年的时候，魏巍却提出想去当兵。

　　

魏老汉只有这一个儿子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，他不想让儿子去部队，但是他拗不过儿子，只能千叮万嘱地看着儿子参军了。

　　

当了两年兵，从部队转业回来，魏巍没找工作，也没去自家的工厂帮忙。

　　

2000年前后，曾经有一波出国留学热潮，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在国内没考上大学，就出国上大学，镀镀金回来，光耀门楣。

　　

魏巍听说一个家里条件不错的同学，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如他，结果去美国上了大学，同学们都很羡慕，甚至觉得比考上985、211的同学还神气。

　　

于是魏巍动了出国留学的念头，他把自己想出国的想法告诉了父亲。

　　

对于儿子的想法，魏老汉从来都没有说过“不”字，这一次，也不例外，他赶紧找熟人、托朋友找出国留学的渠道。

　　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经过一番活动，还真让魏老汉找到了出国途径，不过，留学地不是美国，而是日本。

　　

魏巍认为，不论是美国，还是日本吧，只要能留学，让同学们羡慕，去哪儿都一样。

　　

于是魏老汉就趁热打铁，决定先把魏巍送到日本读预科，然后报考日本的福冈大学。

　　

经过一番忙碌，2001年春天，魏巍登上了飞往日本的飞机。

　　

透过飞机的舷窗，魏巍看到脚下是一片蔚蓝的大海，这色彩像极了他未来的梦想，美丽、梦幻、不可预知。

　　

他似乎看到了同学们羡慕的目光，父母满足的微笑。

　　

美好的前途在向他招手，他几乎要振臂高呼“日本，我来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

02

　　

正常情况下，出国留学的学生，需要在本国提前半年学习语言，方便将来听课与交流。

　　

魏巍出国手续办得匆忙，只能到日本以后，找当地学校补习日语。

　　

一脚踏上日本的土地，熟悉的乡音变成了听不懂的日语，魏巍开始在心里怀疑，自己到日本留学的想法是不是错了？

　　

可是，人已经在日本，没有别的选择，他只能先进入当地一所学校补习日语，为考取福冈大学做准备。

　　

因为语言不通，魏巍很少跟人交流，本来就性格内向的他，更加话少了。

　　

更加残酷的事情还在后边，他接连考了两次福冈大学，都没有考中。

　　

留学日本的美好幻影，像肥皂泡，很快破灭了。

　　

失望之余，他想回国内，把想法与父亲一说，父亲没等他说完，就骂他不争气，钱被花完了，人也丢尽了。

　　

这一次，魏老汉下了狠心，他告诉儿子不拿到日本学校的毕业证，就不要回来见他，他丢不起这个人。

　　

考不上大学，魏巍只得进入当地一家技校学习计算机。

　　

在魏巍的主观意识上，也是想发奋苦读，读出个样子给家人看看。毕竟学有所成回国，自己有面子，家里人也高兴。

　　

在计算机学校，他按时上课，认真做作业，从来不迟到早退，是老师心目中认真踏实的好学生。

　　

想好好读书，拿到毕业证回国的魏巍，内心其实很压抑，也很苦闷。

　　

学校的同学大都是当地人，魏巍因为日语说得不好，没办法跟同学们交流，在学校，他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，更别说有个知心朋友了。

　　

魏巍心情越来越沉闷，他开始去网吧消磨时间。在网吧，他认识了来自东北的留学生杨宁和王亮。

　　

　　

杨宁和王亮的情况与魏巍差不多，都是家里小有钱财，被家人送来日本镀金的。

　　

人们常说：老乡见老乡，两眼泪汪汪。

　　

这三个处于青春萌动期的年轻人很快熟识起来，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。

　　

在与王亮和杨宁交往期间，魏巍终于找到能畅快地用汉语交流的人。这时候，到日本以来长期伴随着他的孤独和疏离感没有了，有时候他会忘记自己身处在日本。

　　

仅仅因为找到一个能够好好说话的人，就可以错把他乡当故乡。

　　

可见那时候的魏巍是多么的孤独、压抑，这可能是很多留学生刚出国的时候一种共同的心境。

　　

只不过对魏巍来说，这压抑中抓到的一根慰籍心灵的稻草，最终却是一条要命的钢索。

　　

魏巍后来在狱中给家人寄了一封信，信中只有一个“悔”字。交友不慎，应该是魏巍“悔”字中包含的一项重要内容。

　　

　　

03

　　

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以后，魏巍才知道，王亮和杨宁整天逃课在外边游荡，家里嫌他们不务正业，已经不怎么给他们生活费用。

　　

王亮和杨宁的生活来源，除了打工，就是到处偷偷摸摸。

　　

魏巍担心他们被日本警察逮住，就劝他们收手，结果反遭到王亮和杨宁的嘲笑。他们说，他俩经常在宿舍偷同学们的钱物，从来都没有被发现过。

　　

正在魏巍对王亮和杨宁的话半信半疑的时候，他收到父亲的消息，父亲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，收入大不如从前，希望魏巍能够缩减开支，条件允许的话就找个地方打工赚取生活费。

　　

得知魏巍的情况，王亮和杨宁决定好好地开导开导自己的朋友。

　　

于是王亮和杨宁带着魏巍，跑到杨宁曾经打工的快餐店里，让魏巍在门外放风，他俩进去偷走230万日元。

　　

钱偷到手后，王亮和杨宁大方地给了魏巍70万日元。

　　

一方面是“盛情难却”，另一方面偷钱来得这么容易，风险却并没有想象的大，魏巍决定跟王亮和杨宁一起干。

　　

于是，第二天夜里，在王亮和杨宁的带领下，趁着深夜无人的时候，魏巍也偷偷地进入王亮就读的学校，在老师的宿舍里偷走了5万日元。

　　

虽然5万日元，兑换成人民币只有两千多元，但是第一次“行动”，就如此顺利，这让魏巍相信王亮和杨宁说得没错。

　　

凡事都是“破则立”，这第一次偷窃成功，打破了魏巍内心中遵纪守法的正理，树立了鸡鸣狗盗的邪念。

　　

也许是压抑的负面情绪需要释放，也许是魏巍的血液里原本就潜伏着暴虐的因子，只要在合适的环境中就会破土而出，野蛮生长。

　　

自从第一次偷窃成功，魏巍变得肆无忌惮，他用别人的手机进行诈骗，闯入一家中国人家中抢钱，还对一位女同学拳脚相加。

　　

偷盗、抢夺、打人，魏巍沉浸在违法行为带给自己的刺激和兴奋中。

　　

虽然打人后，魏巍被拘留一周，但是这并没有让他悬崖勒马。

　　

魏巍冲破一切思想禁令，像一个第一次偷吸毒品的人一样，无论碰到多大阻力，都再无法阻挡他对毒品的向往。

　　

　　

04

　　

在短短半年内，魏巍由一个谨小慎微、中规中矩的好学生沦落成一个无法无天，藐视左边法律右边和人性的犯罪分子。

　　

他已经不满足小偷小摸带给自己的兴奋，他需要更大的刺激，才能让自己亢奋起来。

　　

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。

　　

正在这时候，王亮和杨宁找到魏巍，告诉他准备干一件更刺激的大事，到当地富人家中抢一笔大钱，三个人潇潇洒洒地过上半辈子。

　　

听了杨宁和王亮的话，魏巍毫不犹豫就答应了。

　　

于是三个人开始行动，他们把抢劫的目标，锁定在福冈市的富人阶层。

　　

由于不是本地人，他们并不知道谁是当地的富人，于是就按照常理去推测，先看开的是不是豪车，再看住的是不是别墅，如果这两样都具备了，那十拿九稳是个富人。

　　

通过筛选，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叫松本真二郎的人身上，松本开着高级奔驰车，住着独栋的两层别墅。

　　

经过一周的监视，他们摸清了松本一家的状况。

　　

松本家里一共有四口人，松本、松本太太和两个孩子。白天松本两口子都上班，两个孩子上学，每天晚上，松本先生回家都很迟，基本上都是松本太太带着两个孩子在家。

　　

他们三个人打算在晚上松本不在家的时候动手，绑架女主人，索要钱物。

　　

2003年6月19日晚上，三个人购买了匕首、手铐、哑铃等物件，然后前往松本真二郎的别墅。

　　

　　

三人从松本家的窗户进入室内，看到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了，松本的妻子正在洗澡。

　　

三个人兽性大发，强暴了松本的妻子，然后残忍地用绳子把她勒死。

　　

为了杀人灭口，他们连松本真二郎11岁的儿子和8岁的女儿都没有放过。

　　

正在他们翻箱倒柜，寻找钱物的时候，松本先生回来了。

　　

听到停车的声音，三个歹徒按照事先商量好的，统统躲在了门后。

　　

松本真二郎一打开门，他们就把他掀翻在地，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。

　　

事后，三个歹徒从松本的皮包里和家里找到了四万日元，这四万日元折合人民币1900多元，连两张返回国内的机票都不够，为了这点小钱，三人穷凶极恶的杀了一家四口人。

　　

为了不被警方追捕，三个人开始消灭罪证，他们擦掉血迹和脚印，将松本一家四口人的尸体分别绑上铁块、捆上哑铃，然后放进奔驰车中，驱车到海边，将尸体投入了大海。

　　

在抛尸海中的那一刻，魏巍想到了飞往日本途中看到的大海。短短两年时间，他已经不是那个揣着梦想的小伙儿，大海，也不再是一片蔚蓝。

　　

　　

05

　　

2003年6月20日，松本真二郎妻子的尸体在博多海湾被捕鱼的渔民发现，惊动了警方。

　　

紧接着，警方在现场又打捞出了松本真二郎和两个孩子的尸体，由于案情重大，作案手段残忍，案件引起日本政府的高度重视，警方作为重点案件开始调查。

　　

魏巍他们三个，本来以为把松本一家的尸体投入大海，人不知鬼不觉的没人发现，他们就可以逍遥法外。

　　

可是，人算不如天算，老天爷不会让任何穷凶极恶的人心安理得的活着。

　　

案发第二天，福冈警方就发布了案件进展情况，看到新闻的三个人如惊弓之鸟，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　　

王亮和杨宁与魏巍商量，一起逃回国内避难。

　　

这时候，魏巍脑子里闪过父母的笑脸、同学们的眼神，闪过飞往日本时的蔚蓝大海，一切美好的向往都成了泡影，魏巍觉得没脸回去。

　　

另一方面，左边法律右边观念淡薄的魏巍，觉得自己只是个从犯，即便被逮到，也不可能被判死刑，他决定继续留在日本生活。

　　

在福冈警察的努力下，松本一家被害案件进展迅速，警方最后锁定了魏巍他们三个。

　　

中国警方积极配合日本行动，在国内展开了对王亮和杨宁的搜捕活动。

　　

逃回国内的王亮被居民举报，很快落入法网。

　　

王亮被捕后，交代了自己的罪行，并且供出在北京打工的杨宁，警方根据王亮的交代，快速出击，抓获了杨宁。

　　

2005年，杨宁被判处死刑，立即执行，王亮因为配合公安抓捕杨宁有功，被判无期徒刑。

　　

在此之前，魏巍就已经被日本警方逮捕。

　　

在法庭上，魏巍认为自己只是出于江湖义气，帮朋友做事，内心没有抢劫杀人的想法。

　　

这时候，他还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交友不慎，才导致他犯下重罪。

　　

他只是极力申辩自己是从犯，不应该被判死刑。并先后两次上诉，都被法庭以作案手段残忍，与主犯没有区别驳回。

　　

魏巍被判死刑后，并没有像杨宁一样立即执行。

　　

　　

因为日本执行死刑需要法务大臣签字，法务大臣每年只签一到两个死刑执行令，等待执行死刑的人只能排队等候，魏巍被判死刑的时候，他的前面还有20多个人等待被执行。

　　

在这种情况下，魏巍被判死刑后，等了16年，一直到2019年春天才被执行。

　　

在这16年中，魏巍的姐姐和母亲到福冈监狱来探望过他，他的父亲魏老汉借口家里事情多，一次都没去探监。

　　

魏巍以为，父亲这是在无声的谴责他。他哪里知道，自从他被判处死刑，父亲就一病不起，身体状况每况愈下，医生建议他尽量不外出，情绪上要避免有大的波动。

　　

在这16年中，魏巍的思想有了一些变化，他不再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从犯。

　　

在法庭上，他曾经提到：如果判我死刑，能给死者家属带来一点安慰的话，我愿意被判死刑。

　　

在等待执行死刑的漫长岁月中，魏巍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往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，如果时间可以重来，他绝不会盲从杀人，他甚至想，他会努力学习日语，克服交流问题，拿到本科毕业证，衣锦还乡。

　　

在无数个梦里，魏巍都梦到自己没有杀人，他还拥有自由，人生还有无限可能。

　　

醒来，却发现身在狱中。

　　

人生就是这样，当错误无法弥补，才后悔当初。

　　

06

　　

看着布满了整张纸的一个“悔”字，魏老汉搞不清楚儿子究竟后悔什么？

　　

是后悔杀人？还是后悔与杨宁、王亮结交？或者是后悔到日本留学？

　　

尽管不知道儿子的心情，魏老汉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的后悔：

　　

他后悔送儿子出国深造，后悔儿子想回国的时候被他拒绝，后悔儿子伸手要钱的时候被他斥责。

　　

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，该有多好！

　　

可惜，人生没有后悔药。

　　

岁月悠悠，无法回头。

　　

走过的路，不能重走。

　　

-END-

　　

作者：艾熙子

　　

编辑：柳叶叨叨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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